程凯是南师大校友,算起来,还是我的同门学弟。本月初,程凯发来信息,嘱我写一篇关于淮安的文章,主题不限,篇幅不论。我怕写不好,不敢答应。他回复,随便写点,成文便可。这就是执着,而执着背后是信任、是抬举、是尊重,这是我的“软肋”,如此一来,便不能再拂其意了。
我的老家在苏南农村,年少时家境贫困,除了课本,家里找不出一张闲纸。还没有网络的年代,“孤陋寡闻”是我和小伙伴们的共性,通过广播、报纸以及大人们零零碎碎的讲述,我才知道在家乡的北方有个叫淮安的地方。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淮安是上大学以后。来到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报到,同一宿舍竟有两位同学来自淮安,从他们与家人的交谈中,第一次听到淮安话。再后来,渐渐地,又听闻了很多关于淮安的故事,见识了淮安的习俗,领略了淮安的个性。那个时候的淮安还叫淮阴。
大学毕业后,同学们各奔西东,我有幸留在南京工作。随着工作的开展和交往的增多,与淮安、与淮安人亲近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
淮安地处古淮河与京杭大运河交汇点,历史上曾与苏州、杭州、扬州并称运河沿线“四大都市”,这里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已是信息时代,借助网络的便利,当下的人们可以轻易了解到淮安的风土人情,而此刻,我只想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忆起那个曾经亲历过的淮安。
淮安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在2200多年的历史长河里,这里蕴积了丰富多彩的自然遗产和人文成果。先不说那些引人注目的文化遗址,就是历史上诞生在这里的西汉开国功臣韩信、南宋巾帼英雄梁红玉、《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民族英雄关天培就让人由衷钦佩了,更不要说一代伟人周恩来了。
我的老家吴江靠近浙江,那里有很多绍兴移民,小时候常听人说周总理是绍兴人,我的心目中,绍兴人大多聪明能干有才气。长大一些后,偶尔能从广播电视里听到周总理讲话,新奇与兴奋之余,又感觉周总理讲的不像绍兴话,再后来才知道,周总理祖籍绍兴,生长在淮安,说的是淮安普通话。
淮安属江苏,江苏一家亲,周恩来还是家乡人,我的内心依然自豪。现在想来,这一代中国人,对开国总理周恩来,除了朴素的情感,更多的是由衷的敬仰。正因如此,在我为数不多的淮安行里,至少有两次专程为缅怀这位伟人:瞻仰周恩来故居和周恩来纪念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平淡而繁忙,关于淮安的不少记忆已然渐行渐远,再次被勾起,源于程凯的约稿,也源于我个人对这座城市割不断的缘分。
二十多年前,我在南师大音乐学院担任分管学生工作的副书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一位淮安家长给院长写了一封信,表达送女儿来学校学音乐的强烈愿望。众所周知,高校招生均需通过正规高考,公开录取,除了合规的进修,学院无权接受学生入学。类似信件并不罕见,院长无暇细说,遂将信件转我办理。
那时候,手机与电脑还是稀罕之物,我只能用信件方式耐心解释相关政策,并向对方表达理解与同情。家长收到回复十分高兴,并在随后的三四年时间里,不断来信叙述女儿学习与成长的经历,还不时提出一些问题与我商议。我都耐心解答,从不马虎。很多年过去,我仍在祝福这位淮安家长和她女儿。后来,我在岗位上遇到了多名淮安籍学生。
1998年,与往常一样,学院招收了58名学生,其中几名来自淮安。
音乐属于表演专业,紧张学习之余,不少学生还需参加艺术实践活动。虽然是外行领导,但我还需组织相关的表演工作,在此过程中,与部分学生骨干有了较多接触。
在一次闲聊中,一位淮安籍女生告诉我,她的父亲是淮安某医院医生,本地人;母亲则是淮安某中专学校的领导,上海人。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的普通话带有明显的吴方言特征,不少外地人还因此以为我是上海人。正因如此,这位淮安籍女生好奇地告诉她的同学,说:“顾老师讲话的腔调和音色与她舅舅十分相似。”女生的妈妈看到我的照片后竟发现,我的脸型跟她上海的兄弟比较接近。女孩身边的同学得知此情,一再鼓捣她喊我舅舅。不仅如此,她们也跟着喊舅舅。本是调侃与玩笑,谁知,从此以后,除了正式场合,这几位学生平常索性以“舅舅”替代老师了。直至如今,虽都人到中年,几人依然一口一个“舅舅”。
已是退休老人了,我始终认为,自己几十年的工作生涯中,最有分量也最有意义的还是学生工作那一段。
后来,根据组织安排,我与省级机关以及部分高校的二十多名同志赴连云港挂职,任文化局副局长。当时,宁连之间尚未开通高速,来来回回均要经过淮安。因为路远,也出于工作需要,常有省级机关的“挂友”途中停留,与淮安对口接触交流。
我在高校工作,与淮安没有条线隶属,偶尔随搭车“挂友”停留于此,仅仅是“打酱油”。不过,借此机会,管中窥豹,得以领略淮安社会风土人情,见识地方干部工作作风,丰富关于淮安这座城市的认知与感情,这是意外的收获。
9年前的初夏,我以南师大校友总会秘书长的身份,与同事一道,前往淮安探望联络校友。拜会交流之余,更得到时任江苏省淮阴中学党委副书记孙勤老师的热情接待。作为南师大杰出校友,孙老师不仅全面介绍南师大淮安校友的组织建设与日常活动,还带我们参观校园。让我大开眼界的是,这所中学的图书馆竟收藏着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三十余种国内重要报纸。
点点滴滴,关于淮安的记忆远不止这些。
于每位凡人而言,每到一处,总绕不开吃与喝。说到吃,淮安是淮扬菜的发源地之一,仅此一点,便言之难尽。我不懂菜系,淮安吃食倒是知道一些的,诸如软兜长鱼、淮安茶馓、平桥豆腐、盱眙龙虾等。
与吃并行的是喝,这里所指的喝可以是各种饮料。在淮安,则绕不开酒——逢吃必喝的白酒。在我的老家吴江,民间称白酒为“烧酒”,而印象中的老一辈淮安人会称白酒为“辣酒”。不知道是不是想表明白酒的出众与珍贵,淮安人嘴里的这个“辣”常常被强调、被夸张,发音短促,力度不小,听者一瞬间便可感知这酒的热烈与奔放。我始终认为,酒的背后,掩藏着喝酒人的个性与品行。所谓“酒品如人品”,在我的心目中,这一口“辣酒”,蕴含着淮安人的冲劲与担当。
有语言学家认为,方言是展示地域文化的窗口。前些年,手机上常能刷到这样一个视频:一只雄伟而调皮的大猫,站立屏幕之上,操持一口淮安方言,讲述趣闻轶事,调侃人间冷暖,深沉幽默。
很多年前,偶然读到一篇关于城市色彩定位的文章,因是专业论文,没有细看,只记得作者基于人文与自然的特性,论述了淮安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色彩定位。文章特别指出,淮安城市色彩兼具红、绿、白、灰、青灰、灰蓝、天蓝、米黄等各种色彩。我在想,这种多元色彩应该是由淮安自然与人文的丰富性所决定的。
假如再深究,淮安可说可写的就太多了。
顾永林,1986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曾先后担任南师大党委宣传部秘书,南师大音乐系党总支副书记,连云港市文化局副局长(挂职),南师大离退休工作处处长,南师大附属实验学校书记、校长,南师大校友工作处处长,南师大新闻与传播学院党委书记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