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至3月,解放军进驻我的家乡——泗阳县和淮阴县(现淮阴区)一带休整,准备“打过长江去”。
我家住在石庄(现属泗阳县来安街道),住房虽然不宽绰,但仍然腾出一间来给一个班的解放军居住。我家西邻第三家住了连部,第四家住了营部,淮阴县吴大园村住了团部,我就读的陈祠堂中心小学住了师部。
看到解放军入驻我家里,我这10岁小孩是既兴奋又有些害怕,说害怕是因为两年多前一支国民党反动派部队也曾进驻来安集,却多次派兵下乡侵扰,我目睹其所作所为与土匪无异:1947年初夏的一天,一些国民党匪兵来到我们庄。一个匪兵看我表婶在烧火做饭,就上去调戏。表婶用火叉拼命反抗,使匪兵未能得逞。匪兵气急败坏,便把表婶家的被子、枕头、席子、衣服抱到大门外放火烧,姨奶奶上去抢夺,匪兵抡起皮带就打。结果,表婶家的东西被烧得干干净净。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匪兵到我堂二叔家东张西望要猪,堂二叔回答说:“我家没养猪。”实际上,堂二叔早就把猪藏到芦苇地去了,匪兵一听说没有猪,气得扳断一棵小树去打他。堂二叔飞奔到屋后顺着排水沟跑掉了。由于国民党匪兵太坏,谁也不愿意去当兵,于是国民党反动派部队派人到处去抓壮丁,我的堂兄养生、姐夫赵承权都是在上学途中被抓去的。这些事对于年幼的我伤害很大。
在这两三个月里,解放军指战员对老人尊敬,对儿童爱护,说话和气,借东西必还。每天早上,他们帮我家不是扫地,就是挑水,军民相处得像一家人。大年初一,连长到各家拜年,到了我家,摸着我的头对我父亲说:“这个孩子将来有出息!”看到解放军战士们个个和蔼可亲,又得到连长的鼓励,我的胆子逐渐大起来,还干了件少年荒唐事。
一天早饭后,趁他们不在,我溜进他们的房间,看到桌子上放着牙刷牙膏,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拿起来把玩,结果把牙膏挤得到处都是。战士们回来发现后,很疑惑,估计是我搞的。父亲知道后要揍我,立刻被战士们拦住了。战士们说,不要紧,小孩子不懂事。
解放军经常进行军事训练。一次,他们练习投掷手榴弹(桑木做的)。我们几个小伙伴去看热闹。战士们怕砸到我们,就把我们给劝走了。8岁的堂弟养厚,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过去,一下子被手榴弹砸中了。他头上起了个大包,哇哇大哭起来。一名战士吓坏了,连声对养厚说:“对不起!”又急忙抱着他找卫生员包扎。连长知道后很生气,狠狠批评了他们,并买了慰问品向我小叔道歉。
部队还经常举办文娱活动,与民同乐。大年三十,师部在陈祠堂小学操场举办文娱演出。听到消息后,我急忙吃过晚饭,约了几个小伙伴结伴前往观看。离校一里多路就听到锣鼓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我们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到了那儿一看,只见操场上挤满了人,我们几个拼命往里钻,一直钻到舞台跟前才停下来。一会儿,演出开始了,第一个节目叫《兄妹开荒》,只见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拿着镢头,在音乐的伴奏下边唱歌边刨地,歌颂劳动人民、歌颂劳动,振奋人心。第二个节目《放下你的鞭子》,讲的是卖艺人的辛酸事儿。大家都同情那个卖艺女孩,有观众甚至向那个挥鞭打人的中年男子怒吼:“快放下你的鞭子!”
大年初一晚上,区政府所在地葛集要放电影。我们从未看过电影,听说有电影看非常激动。当天晚上,是黑月头(没有月亮的那几天叫“黑月头”)。既没有月亮,又没有手电,我和二姐、三姐随着一群人高一脚、低一脚,磕磕绊绊摸黑走了15里路,终于来到了葛集中心小学的操场上。我们向前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其中还有很多解放军战士,他们都坐在地上等待看电影。终于,电影开始放映了,只见黑夜中放映机打出了光柱,光柱投射在绑在两根竹竿的白布上,上面居然出现了人,人在动、还会说话,太神奇了。半夜时分,我们回到家中,一点也不觉得累,头脑中仍然闪现着电影中的场景。
3月底春暖花开的某一天,解放军要出发去参加渡江战役了。一大早,战士们早早起床,挑水、扫地,归还东西,纷纷向房东告别。我随着乡亲们恋恋不舍地拉着战士们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返回家中。
我今年84周岁了,一想到上述往事就感慨万千。明白共产党为什么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而有美式装备的蒋介石八百万军队为什么迅速土崩瓦解。真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作者退休前系原淮安市第八中学党支部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