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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初识兵之味(散文)

时间:2024/7/29 14:25:53

一个人的成长轨迹与经历有关。

35年前,一批热血青年踏着春天的节奏,把惴惴的心事与轻浅直白的梦想拾掇进干瘪的行囊,毅然转身给各自的年迈双亲,以及那片热恋的乡土,留下一个个单薄的背影。从此,大家毅然决然地寻梦军旅,仗剑天涯。

墨绿的军列与高反的人一样喘着粗气,背负日头,穿透夜色,翻越山川,一路向西,人生写就的平行线把命运和前程紧紧交融在一起。火车停靠兰州后,我们又转乘向更高海拔进发,目的地是青海民和。一阵子石阶步道,一阵子险峻陡峭,跟霹雳舞演员胳膊做出的动作一样起起伏伏,不断转折。刚开始,颠簸不堪的车厢里还欢呼雀跃有说有笑,渐渐听不到了任何动静,再过一会儿,不少新兵从篷布里争相探出脑袋,翻江倒海地呕吐,由吐出食物逐渐变成吐出黄胆汁和苦水。

(一)

初来乍到的孤独感涌上心头,伴随而来的便是对家乡、对亲人的无限思念。乡愁缠绕,终夜不成眠,特别是夜深人静一个人站岗执勤时,总是不自觉地朝东南方向眺望,估摸驻地与老家的直线距离,回家的冲动如同潮水一般反复冲刷着心田:父母还在辛勤劳作吗?他们身体怎么样?女友会想念自己吗?想一想鼻头发酸,泪湿面颊。

何以解忧?唯有老乡。

年轻人到一起,共同语言自然会增多,虽然入伍前互不认识,但是乡音难觅,直抵心灵。

一天晚上,就寝的哨音刚刚响过,军营一片漆黑。隔壁宿舍里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他们用四川大竹方言倾诉着思乡的情愫。起初,两个人还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到兴奋时有点忘乎所以,声音穿透窗户的玻璃传到了正在查岗的干部耳朵里。

须知,这是兵家大忌!嘟……嘟……嘟……紧张急促的集合哨声划过夜空的宁静,穿透营区上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大家搞蒙了。

军令如山,听音行动!顷刻间,三层楼乱成一团,新兵们惊惶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的把衬裤穿反了,有的鞋带没系就冲到了操场,更有甚者来不及打好背包抱着被子就冲出了宿舍挤到队伍中,刷牙缸、水壶滚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交响曲”。

教员脸色铁青地说:“有的新兵同志不遵守作息规定,该休息时不休息,到了白天训练又萎靡不振,那我们就来个五公里武装越野。”受到连累的老兵气得干瞪眼。

近百人呼呼啦啦沿着国道奔跑着,十几分钟后整齐的队伍变得一片凌乱,狼狈不堪,脚上磨出水泡的有之、鞋子跑掉的有之、瘫倒在地上的有之,所有的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汗水从衣服一直渗透到背包,收容车装满了人。从此,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熄灯号响后,必须保持鸦雀无声。

(二)

从社会青年向合格军人转变,除了政治教育外,还有最鲜明的特征便是要接受严格的训练,其中军体拳训练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

一天,外面刚刚下完小雨,我们被拉到操场进行擒拿格斗科目训练。队伍散开后,我发现自己前面正好是一个低洼处,有一汪浅水。水虽不多,但在4月飞雪的北方还是让人深感寒冷的。此前一系列动作做完后,脚上的泥土已经甩落到水坑里,泥水浑浊不堪。

“前扑!”指挥员一声令下,其他战友都整齐划一地扑倒在地上,我犹豫了,呆若木鸡站立在原地,原因是顾虑这身作训服一旦弄脏了连换洗的都没有,再说,那时候暖气已经停了。

我的另类举动指挥员看得一清二楚。缺乏执行力和规矩意识还了得?只见他迅即跑到我面前,眼睛发出两道寒光,让人胆战心惊。“你怎么搞的?”他严厉地问。我知道,这是他此刻表达情绪的最佳方式。

我示意了一下,他立即明白了意思,吼道:“要是面对敌人,你怎么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能有什么出息?”他一连串的责问激起了我的对立情绪:“不是敌人啊!”听罢,他大为恼火:“你还敢顶撞?”“我……我……”没等我说完,他恼怒地走到我后面,跳起来横飞一脚把我狠狠地踹倒在地,我身体的三分之一浸在水里。

夜深了,一缕月光洒在床头,我双手抱着肿胀的双腿一点一点往床板上艰难地挪动,心中升腾起一丝悔意,我想到了放弃。然而,指挥员白天斩钉截铁的训斥在我耳边回荡,他怒不可遏的表情在我大脑中挥之不去。的确,身为军人,哪怕前面是火坑、是地雷阵、是万丈深渊,也必须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这是不容商榷的执行力。

十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我到位于秦岭山区的驻陕某部出差。刚上火车,我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噢,原来是十几年前的指挥员。此时,我已经在另外一支部队成长为营职军官了。我立即坐到他的对面,他并没有认出我来。“老班长,您好!”我先开了腔。他惊讶地打量着我。我自报家门,并且把当新兵那段经历说了一遍,或许他早已忘记了。他反问了一句:“还记恨我吗?”“怎么可能,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兵之初与不规则的树苗毫无二致,没有严苛的调教,肯定是不会成材的。”他的表情一下放松了很多。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他已经服役期满办理完转业手续回老家工作了。我们聊了近两个小时,临下车了,我整理好行李,恭敬地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三)

眼看3个月的新兵连生活即将过去了,大家面临着迎接检验各科成绩的时刻。教导队组织我们徒步到山坳里进行步枪实弹射击考核。

枪支的冷酷与威力,没有哪个男人不着迷!初次接触荷枪实弹,大家比吃红烧肉还开心,甚至幻想着有机会模仿电影和电视剧里的场景。

真的上场了,每人一个靶位,后面站着安全员,手把手地教我们如何装弹、如何击发。孰料,旁边的靶位有人已经扣动扳机,子弹出膛带来的震颤以及枪体发出的声音直击耳膜,我既心动不已,又紧张慌神,唯恐自己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完成射击任务。什么握枪、瞄准、击发等动作要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大脑像断片似的出现空白,我大概瞄准后就扣着扳机不松手,几乎所有的子弹都射到了同一个地方。

我是3号靶位。听到指挥员发出报靶的命令后,惶恐、兴奋齐聚心头。对讲机里传来报靶员的声音:“3号,零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也刷一下红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指挥员也觉得不可思议,让报靶员重报一次,结果还是如此。光头!怎么可能呢?等报到4号靶位时,5发子弹竟然打出60环,很显然,我瞄到隔壁胸环靶上了。指挥员命令我把一整套动作重新做一遍,发现我瞄准过程中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一天,我没有休息和就餐,在靶场上慢慢体会,练得两眼发黑、头晕目眩。靶场空空如也,西北风直灌脖子。

一个军人没有精湛的武艺,何谈保卫祖国、保护家园?我渐渐地意识到自己肩头沉甸甸的使命。

有时我想,如果不穿上这身军装,如果不站在这儿,可能就在这片灯火里头自由自在地干着自己想干的事情。转念一想,这片灯火又是怎么来的?岁月静好是有人愿意负重前行。正是有我和千千万万战友的存在、付出,才有了这片安宁和温馨。

走过军旅,跨越人生。在那段峥嵘岁月里,我流过汗水,有过欢笑,经历过挫折和失败,更多的则是对家国情怀的理解,还有在迷茫中辨识了方向,在拼搏中体会了价值,在逆境中学会了坚守,在委屈中锤炼了意志,在泪水中坚定了信仰……

作者:首发作家 刘广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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