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门搜索:网页游戏 火箭球赛 热门音乐 黄海军演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淮安作家在线 >> 内容

鸣沙山(外一篇)

时间:2023/9/11 16:49:21

我想我的前世是一粒沙,不然我为何那么多年眺望鸣沙山,专注而痴迷。我曾无数次站在地图前,任敦煌鸣沙山高贵的颜色把我的岁月染成一片金黄。

风尘仆仆。我从烟雨江南而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站在鸣沙山前,一点一点地感受着沙山带来的灵魂战栗。突然间,我觉得所有的金色沙丘都在涌动,整个世界举着阳光一齐涌来。一座座沙丘连绵牵举的沙脊线,就像敦煌飞天的绸带,在游弋,在飘舞……

阳光倾洒在沙丘上,艳阳下的金沙浮泛着迷离的金光,向西天无极处延展。沙丘与沙丘的每道折角好似精工雕砌出来的。那道道折线明暗严谨,丝毫不乱。我沿着一条直达鸣沙山的折线攀援而上。从未见过这样的沙粒,面粉一般细嫩、柔软、温暖、缠绵。游人踩出的水波纹的莲花瓣状的禽鸟爪痕似的斑驳万状的脚印,正在被一一抹平,有些沙粉正走在我的前面修复他人留给沙坡的痕迹,有些沙粉在我身后遮掩我的足迹。风儿分批从空旷的戈壁滩来到鸣沙山,从不同的方向,从山脚向山顶把层层倾泻下来的沙粉一层层顺推上去,沙粉随着风,像是婉约派的湖水,一波又一波向山顶漫卷,直到一切恢复原状。手捧金色的单纯而洁净的沙粉,我浮躁倦怠的心灵如此平静、舒畅而又安详。在鸣沙山沧桑岑寂的怀抱里,我正慢慢融化。我的世界在奇异地延伸扩大,一直伸展到沙山与天际的交接处,一直伸延到无边无际的远方。

鸣沙山脚下的月牙泉像携带水罐的飞天,用身体内澄澈的泉水浇灌敦煌,浇灌鸣沙山。浇灌,是她的宗教和工作。伫立于月牙泉畔,让泉水接受我的朝圣。从未见过如此洁净的泉水,它的颜色不是蓝的,也不是白的,而是青绿的,是瓷器上才有的那种青绿。泉上的清波经风一吹,皱起几缕浮痕,宛如清纯女子的眼波醉人地一闪。泉边斜逸的绿枝柔条,则漂成湿亮的长睫。粉花映着澄碧的水光氤氲着浓郁的香气。在这流沙千里地界,所有坚固的城堡,所有旺盛的生命,所有清澄的河流都湮灭无存,而月牙泉却在沙尘暴、干旱的频频肆虐下,亿万斯年,从未发生过任何改变。一汪清泉从不曾因为洪水而增一分,从不曾因为沙尘暴和干旱减一分。月牙泉用无语来回答世人的疑问,它把一份平舒和宽和送给世人,启悟人们学会以宁静喜悦的心态去观照万物的真谛。月牙泉清澈的泉水流进我的血脉,在我的血管里流淌。我的心灵被它清洗浸润,安然洁净。我的心如投影在泉中的一朵云,向着一个朦胧的去处飘升,清艳、澄明、静美、凝寂,是轻盈透明的幽渺世界啊!

从月牙泉返回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位牵着骆驼做生意的小姑娘。她身穿蓝褂子配黑裤子,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艳艳的丝巾。尽管她被和她一起招揽游客骑骆驼的大爷、大娘、大姑、大叔、大姐、大哥挤在最里面,也很引人注目。小姑娘不抢生意也不好意思说话,只是拿眼光闪闪烁烁地朝着游客看着,想表达一下希望。有位阿姨拉下它的骆驼,可她的小骆驼却不听话,站在原地不动,因而落选了。我站在离她和骆驼不远的地方,有些怅然若失,想,她牵的是自家的骆驼吗?她和我的学生年龄相似,她暑假为什么不在家复习功课,而要在这里牵着骆驼做生意?她的家庭富裕吗?她的生活幸福吗?从她身旁擦肩而过时,我看清了小姑娘的面容,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而焦虑的神情。我忍不住问她的骆驼一直没有旅客骑吗?她羞涩地摇摇头。我掏出一百元钱扬手向她塞去。她一时没弄懂怎么回事,手从钱边躲开了。我说:“给你的,就算我骑过你的骆驼啦!”她把手躲得更远了,身子不停地向后退,连连摇头。我一把将钱塞进她的衣兜里,转身向山坡下的出口跑去。小姑娘转身看了看骆驼朝我扬起手,向我追来。她边跑边向我招手。我加快了速度,钻进了出口的人群中,她怅然若失地向着人群张望着,寻找着。直到确定找不着我了,她才放缓了脚步。过了好一会儿,我回头看见系红丝巾的小姑娘和她的骆驼立在山坡上,她还在向着我离去的方向张望着。她背后的鸣沙山已经模糊,晚霞在沙漠上空跳动,但小姑娘的面容似乎不再怅然若失。

现在,我回到了家中,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金黄的鸣沙山、清澈的月牙泉和系着红丝巾的小姑娘一直联结着我的心。泉水和黄沙注入我敞开的灵魂,我的身体里,时常亮起一泓清澈的泉水和一片金色的沙山,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小姑娘闪闪烁烁的目光。在物理学的能量守恒定律之外,还有一个万古不变的宇宙的美学原理和伦理学原理:那被我们珍惜着的,也一定在珍惜着我们;那被我们欣赏着的,也一定在欣赏着我们;那被我们深爱着的,也一定在深爱着我们。

看水

我们村子里的人们住得非常俏皮,几十户人家把宅院一排连一排地建在几百亩农田中间。夏天,水稻田和玉米田里哗哗涌动绿色的波涛,家家户户像住在青纱帐里。层层绿浪染透了院墙,又将绿色漫进院中,淀绿地面。

夏天的雨水特别金贵。父亲的肩上总是扛着锹或镐,从一块稻田走向另一块稻田,烈日把他的皮肤晒得黝黑健壮,风儿一次次吹干了他脸上的汗缕。他用锹或镐把稻田间的沟渠挖得方方正正,让它们在田间等待落雨。大地上的庄稼和主人都在等雨。乌云压境之时,雨珠噼啪噼啪地落进农田里,满田的庄稼咕噜咕噜地畅饮着雨水,它们在风雨中撒着欢儿,打着旋儿,跳着舞儿。

农民胸膛里一颗悬了很久的心安然放下去,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雨、听雨、说雨。父亲和母亲喜欢在雨天打开门窗看雨。父亲呼吸着雨中的新鲜空气,那雨水味比海鲜还要鲜。母亲总会自言自语地说:“天上下的是雨,也是粮食呀!”

有一年夏天,村子里的人们一直在等雨。雨不是不来,而是只露一点影子,试探性地小规模来过几次,又急匆匆地赶路了。母亲只要见到浅灰色的云层已经笼罩在农田的上空,就一次又一次地抬头仰望天空。雨水终于来到庄稼院里,细细碎碎地敲打一会儿禾苗的叶子,叮叮咚咚地敲几下瓦片。父亲立即打开门窗,恨不得请雨水进屋来,拉住它们的手儿叙叙旧,请它们留下来。可那雨恰恰就在这时,突然停住,被几阵风儿吹跑了。

父亲站在田埂上,抬头望望天空那火球似的正在喷火的太阳,又低头看看恹恹欲睡的禾苗,长叹一声说:“看来要放水、看水了!”

村子里的人们费尽周折,将蓄水塘里的水导引到河里再导引到自家的田里。清澈的河水从草丛中流过,拐到一些水草,草棵儿总在努力站起来,又总起不来,在水中不停地跳舞。水草是水的舞伴,或者说水是水草的舞伴。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脉细细的宝物,缓缓地进入我们家的稻田,滋润着干涸的田地。河水所到之处,禾苗叶子精神抖擞地恢复了立正的姿势,绿意逐渐加深。父亲一派肃穆的脸庞,终于像河水滋润过的禾苗一样,慢慢地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生气。父亲跟随着水流缓缓前行,凝滞处挖一锨,跑水的缺口补一块泥土,将放满水的埂沟封堵。父亲陪伴着每一株禾苗充分吮饮。水在天地之间艰难跋涉,在禾苗体内奔赴顶点,那是水在这片土地上达到的最高处。

我赤着双脚,在被阳光晒得发热的河水中寻找鱼虾,直到夕阳西沉,还是没逮着几只虾没摸到几条鱼。父亲望着他的禾苗说:“你回家吃晚饭吧。吃完给我递点饭来。告诉你妈,今夜我要看水。”

当我提着一竹篮米粥、馒头和炒豆角赶到田头时,满天的星星已经开始朝我和父亲挤眉弄眼了。父亲接过饭菜,就着星星的微光,一会儿吃个精光。我自告奋勇要留下来和父亲一起看水。父亲起初不允,经不住我软磨硬泡就同意了。他说:“你看上半夜,我看下半夜。记住,任何人来要水,要堵住我们家稻田的进水口,都不能同意。你想睡觉就叫醒我。”说着,他把随身带的竹席铺在田埂边的一块草地上,躺了下来。

我端坐在父亲身边的田埂上,心里竟然有了一种长大了的神圣的感觉。我能干大人做的事情啦,我能替父亲担当重任啦。夏夜的风热热的,我心里也热热的。田野里一片寂静,远处几只萤火虫在高高低低地飞,合着柴可夫斯基的节拍,扇动着极致的轻灵。禾苗咝咝嗞嗞拔节的声音惊得青蛙呱呱地叫了一阵子。群星璀璨的夜空托举出了一轮月亮,它浩洁得如一面无瑕的玉盘。如水的月华浇灌着大地上所有的农田。禾苗吮吸着月华,它们把如水的月华酿成香甜的情愫,酿成沉甸甸、金灿灿的谷穗。

渐渐地,我的眼睛困得睁不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倒在田埂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睁开眼,原来是父亲和五叔在说话。五叔说:“你家稻田已经灌了半夜了,分一股水流给我们下面的稻田吧。”父亲坚决地说:“不行,水流太小了,你看我家稻田才灌了多少水?再说,先上后下是自古的道理,你难道不懂?明天上午我们水田灌满了,就轮到你们下游的稻田了。”五叔着急地说:“等你们灌满了,我们稻田的稻叶子就要枯黄了,会减少水稻产量的。”父亲犹豫了一会儿说:“那这样吧,我把进水口少堵一点土,要保证我们稻田进水,分一股水流给你们。”五叔见父亲答应了他的恳求,急匆匆地离开,忙着给自家的稻田灌水了。

父亲让我躺回竹席上继续睡,并把他的蓝色外衣轻轻地盖到我的身上,第一次,我感受到了父亲的温存。我翻身枕着吱吱唧唧的虫鸣声重新入睡。过了一会儿,虫鸣声仿佛被压在身底压扁了,不响了。其实,它一直在响,只是被拦在我的梦乡之外了。

一缕晨曦温柔地唤醒了我,我睁开眼睛醒了。整整一天一夜,稻田都均匀浸透了,整个世界都饱和了。只见父亲伫立于田埂上,被绿油油的禾苗簇拥着。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观赏禾苗,美上一会儿。上足了夜水,一片片禾苗叶子上滚动着露珠串,青莛绿叶竖起来,夜间酿出的露水顺秧流到根,在父亲眼里,禾苗比珠宝店橱窗里八箭八心的钻石还要好看,还要珍贵。稻田里那层层叠叠的青翠欲滴的绿色洗亮了农民天宽的双眼,洇湿了他们地阔的心田。

作者:首发作家 张佐香 
  • 上一篇:岁月无痕
  • 下一篇:《珍珑棋局》
  • 关于我们 | 服务条款 | 法律声明 | 版权所有
  • 淮安经济网(www.intha.cn) © 2024 版权所有 All Rights Reserved.
  • 淮安经济网信息热线:1930160103@qq.com
  • 苏ICP备:0502481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