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睡,忽闻窗外有翅膀扑打的声响,随后我就听到“咕咕、咕咕”的叫声。这声音太熟悉了,是鸽子,是雄鸽子的叫声。鸽子的叫声连续不断,干扰了我的午睡。我从卧室的窗子看不到鸽子,就走到阳台上,准备把这只制造噪音的鸽子赶走。
我经常在阳台上向外看,喜欢看远方的树林、河流、乡野、天空,自从隔壁建了新小区后,不少风景被挡住了,还好,从楼缝里看远天,也特别的美。鸽子让我把惯常的视野转移到卧室窗子上方,发现那里居然是一个凹进去的平台,一只温顺可人的瓦灰色鸽子正站在台口四处张望。见我拉开阳台的玻璃窗,它怯怯地望着我,并未显出特别怕人,倒是有点楚楚动人。叫声还在持续,并不是眼前这只鸽子发出的,也许是看我疑惑,这只鸽子把头转向台子里面。我明白了,原来还有一只鸽子藏身在台上。
我睡意全消,于是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观察鸽子,好奇地等着看里面那只鸽子的模样。鸽子多是成双成对的,从眼前这只鸽子的秀气体型与清丽神态,以及台子里面那只鸽子“咕咕”叫着的热烈声音,我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鸽。它们远离鸽群飞到我家的卧室窗外,会不会是在考察爱巢呢?这对小情侣鸽,大概也和尘世里的小夫妻一般,正在为觅到中意的新居而欢喜呢。
里面那只叫着的鸽子把身子全部展露出来时,妻正好来了。她惊喜地发现,这对鸽子的腿上都戴着蓝色的环。她猜,这对鸽子是信鸽。我想,要是信鸽,它们就不会在这里筑巢了。信鸽是一定要回家的。它们飞到我家的窗外,是把这台子当作驿站,短暂盘桓后就该继续返家之旅了。
这两只鸽子,为我们制造了很多话题。妻说:“老张兄养过信鸽,参加过信鸽大赛,是鸽子专家,拍下照片问问老张兄,看看它们会不会留下来。”老张很快就通过微信发来鉴定结论:“这是一对雏鸽,体型偏瘦前胸强壮,应该是信鸽。它们是不会留下来的。”
且不管它们会不会留下来。妻说:“这对鸽子一路辛苦,不容易,既然来到我们家,就当是自家人,你去拿点米来,我们喂喂。”我抓了一把米,把手伸到窗外,对着鸽子“咕咕、咕咕”呼唤了一会。鸽子好奇地望着我,并没有飞到我手中吃食的意思。鸽子此时也许和我想法一样:我们刚见面,难道已经是朋友了吗?难道已经是家人了吗?互相之间建立信任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又过了一会,两只鸽子扑棱扑棱,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它们飞走了,飞到了前面更高的三号楼楼顶上。再过一会,它们又再次起飞,在天空中优雅地画着圈。圈越画越大,直到飞出了我的视线之外。当天,它们再也没有回来。也许真的如老张所说:“它们是不会留下来的。”
第二天中午,我正迷迷糊糊睡着,又听到窗外有鸽子“咕咕、咕咕”叫唤的声音。我立即跑到阳台上,让人惊喜的是,台子上居然来了三只鸽子,其中一只正“咕咕”叫着驱赶另一只,看起来这两只都是雄鸽子。对于第三者,鸽子大概也和人类夫妻一样是充满警惕的。被驱赶的鸽子似乎并不想立即离开,转身飞到楼顶边缘的铁条围挡上,心有不甘、百无聊赖地站在那望着远天。
鸽子又回来了,妻和我都很兴奋。趁鸽子外出时,妻让我抓了几把米撒到台子里。鸽子一会儿就又回来了。看到鸽子吃我们撒的米,妻说:“我们家也有宠物了。”对于这对鸽子,我们有着美好的憧憬,也许它们真的会把这个台子作为栖息地,很有可能作为爱巢,如果,即便是想一想,都觉得是幸福的;如果,在不久的将来,它们孵出一窝小鸽子;如果,在稍微远一点的将来,这个台子上住满了优雅的鸽子。每天晨光初起,它们就奋翅在小区的上空翱翔,每天傍晚,它们落满小区的广场与孩子们亲近嬉戏,还有比这更有趣的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吗?
第三天,我一早就跑到阳台上去张望,盼着鸽子早点来。上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台子上有没有鸽子。午睡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期待着窗外闪过鸽子飞翔的身影。晚上,把耳朵伸出窗外细细地聆听,从大自然发出的各种声音里分辨台子上有没有鸽子驻留的气息。一天晚上,妻淡淡地说:“鸽子一天都没来呢。”
鸽子还会不会来呢?鸽子会入住我家窗外的台子吗?在之后的每一天里,妻都会跟我聊到这些问题。希望大,失望也大。妻和我一样,逐渐觉得,鸽子来与不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这对鸽子偶然的到访,打破了我们平静如水的生活,为我们平凡的日子增添了期待和向往,就像秋日红叶落到水面,如镜的秋水泛起微微的涟漪;就像侯孝贤执导的电影《刺客聂隐娘》中静谧唯美的山水,细雨滴落在雾气升腾的水面,漾起一个个袖珍的圈儿,这种瞬间极致之美,终究是要回归平淡的。
过了几天,那对鸽子又飞来了。随后的日子里,它们每天都会来我家的窗外停留一会,却从来没有一晚留下来。每次看到鸽子飞来,妻和我都是开心的。看着它们飞走,我们也不再失落。这对鸽子,让我们平淡的生活有了乐趣,也让喧闹的世界有了宁静。
现在,有窗外“咕咕、咕咕”叫着的鸽子声催眠,我的午睡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