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回老家,进门就看到屋里墙角堆放着一堆新收的玉米,就一眼,心瞬间就塌了。
这玉米是母亲今年春天时候种下的春玉米。前一段时间,我们回来时就掰一些,然后吃一些带走一些。逃过我们手指的玉米棒就长成了老玉米。成熟后,母亲收了下来,剥粒、晒干贮藏。将来再送到机面房加工成玉米面,分给我们带回城里,早晚煮稀饭。玉米面煮稀饭,喝在嘴里,沙粒粒的,爽口甜香,一直是我的最爱。虽然家乡是花乡,以种植花木为主,但母亲年年都要种些玉米。
这堆玉米共分装在四个袋子里,每一只袋子里仅装了三分之一不到,这四袋粮食要是搁以前,一袋就装下了,母亲一只手都能提进屋储存起来,但是今年,母亲却将其分成了四袋装。母亲老了,手已经提不动一袋玉米了,只能少量分装,方能提起来,收进屋。
母亲,以前可是无所不能的。
童年时,父亲年年寒冬腊月要去上河工,虽然河工最苦,但是家里穷,上河工,可以在免费吃喝,能为家里省一个人口粮。父亲年年都主动申请上河工,即使这一年轮不到我家,父亲也积极去顶替别人扒河。母亲一人在带我们兄弟俩,数九寒天的夜里,我发烧,母亲背一个,搀一个,深一脚浅一脚带我们去街上医院,口袋里仅有五分钱,母亲恳求医生为我看病,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六月麦口天,母亲一把镰刀,割下家里承包的四亩责任田里的麦子,在梅雨天来临前,收清种清,抽空还能拾到二三百斤麦穗。
八月酷暑天里,一人多高的秋玉米地里密不透风,温度超过40℃,母亲能三进三出,中间只歇一会儿,一天割出一个青草堆,哪里热,哪里就少有人去,哪里的草就茂盛,母亲就往哪里去。这些青草晒干后能销售,也能等到冬天机成草面作冬季猪、羊等牲口饲料,我们家年年都能养出栏两头又肥又壮的大肥猪。
为了张罗好一家人的生活,母亲每天起五更睡半夜,窸窸窣窣收拾不停,裁裁剪剪缝补不歇,家里老屋前的磨道上,每天都会响起母亲那有节奏的推磨脚步声,那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地振动我的耳鼓,一脚一脚踩在我的心头。自从我懂事后,总是不声不响地随后起床,摸起推磨棍,母亲对我一笑,脚下的脚步轻松了不少。
那时贫困的生活似一只魔爪,拼命想要把我们的生活撕裂,母亲则凭着对家庭的爱和希望,用一双智慧、有力的大手将受伤的伤口缝合,带领一家人平稳向前进。
我和二弟是村里最先走出去的农家子弟,先后考上中专,并进城工作。一字不识的母亲,在我们读书上却有着超前的眼光,自己再苦、再累、再穷,也不穷我们的读书学费。正是母亲的执着,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如今,我们羽翼丰满了,而母亲却一天天衰老了,爱在一天一天退却。以前,能送我们二里地,一直送到进城的公交车站;后来患上腰疾,就只能送我们到村口;现在,每次,只能依着老屋的墙角,再三叮嘱,目送我们的车离去,从后视镜头看母亲的身影在一点点缩小,我的眼中蓄满泪水。
一袋玉米分四袋装,分四次提,能力越来越弱,是岁月侵蚀,对于母亲,更多是遗憾、不舍和惆怅:人老没用了,伸手提不起四两,可能要成了孩子们的累赘了。
有一退,就有一进,这就是人生规律吧,母亲对我们的爱在退却,我们在成长。同时也在告诫我们,要以爱反哺,让母亲安度晚年。我们要承担起来,一面反哺,一面传承,一代一代传承,一代一代繁衍,爱来爱往,让生命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