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北京,依旧天气闷热,雷声阵阵,时而落下些许阵雨,似在哀婉落泪。9月2日上午,我收到袁鹰亲友的信息,说袁鹰老师走了,我的心情十分沉痛。
袁鹰老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他是淮安人,用他的话说:“我是淮安县人。”从带有乡音的话语里,可听出他对故乡的眷恋。30年前,我在乡镇当临时工,做些端茶倒水的杂活。后来,我创办了淮安市复兴文学社,编印了小报《田野之花》。那时,我惶惑地写信给他,倾诉创作的苦闷,请他担任小报顾问。没想到,身为散文大家又是著名编辑家的他,心系家乡文学事,竟然—口应允。他在来信中说:“我是淮安人,见到家乡的文艺刊物和文艺爱好者,自然很高兴……顾问之类都是虚名,你们既认为可以,那就参加吧!”出任《田野之花》顾问的他,挥毫写下几行遒劲的字:“祝愿故乡的田野上开遍绚烂的鲜花,长起参天的大树。——与复兴文学社同仁共勉。”袁老笔墨有情,心香一瓣,心系家乡文学青年、提携文学新人的高尚人格魅力和高尚情操,给我们以鼓舞。《田野之花》出刊引发各界关注,但是没有刊号。袁鹰老师知道后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找市文联和市民政局领导,争取支持。他用的是人民日报信笺,端端正正的笔迹中,流露出随和的态度。
袁鹰老师对我走上文学之路有着重要的影响。2009年5月23日,中国散文学会在北京召开颁奖会,我有幸荣获全国随笔一等奖。24日中午,我通过电话与袁鹰老师取得联系,本来下午已安排活动的他,取消活动接待我。那日,他身穿一件圆领汗衫,脚穿淮安老家河下人送他的一双黑布鞋。见到我这个小老乡,他更是神清气爽,声音清亮。袁老让我上座后,立即与我叙起了乡情。我忙谈起1994年10月,他曾写信鼓励我,并为我主编的乡土小报《田野之花》题词,担任顾问的事,以表感激之情。交谈在自然舒畅的氛围中进行,袁老说话声音不大但言词准确。我递给他一份《淮安区报》,俯身向他阐述了副刊编辑思想。他听了直点头,看了报纸副刊,建议我们给副刊起一个名字,这样才能办出特色来,并说:“我过去也是报纸编辑,编了多年副刊,我们不仅是同乡,也是同行。”我接过话茬问:“您是散文大家,您写的作品题材广泛,感情激越,思想深邃,作品中描述的一人一事、一景一物,都反映了社会的人情风貌,跳动着时代脉搏。经您编辑修改过的作品,内容丰富,文字激荡。我这次来就是向您请教当编辑要注意什么,如何编好副刊,如何写出好的散文,取点经回去。”后来,袁老来信给我们报纸副刊取名为“楚水”,我们使用了近三年时间。
袁鹰老师说,报纸编辑这个角色锻炼人,也培养人,能积累和学到很多知识。副刊姓副,可没有它,报纸就没有品位。副刊办得好,能提升报纸文化品位,吸引更多读者。文艺副刊的读者是有一定层次的。一个好的副刊,能陶冶人的情操,培养高尚的情趣。有的报纸,总体水平不一定很高,但有一个好的副刊,能吸引许多读者。如果副刊经常搞一些主题性征文,更能吸引读者的关注。他又说,副刊编辑,付出较多,为人作嫁,而要办出特色,却不容易。副刊也要运用各种手段,贴近群众,多为群众讲话。
2019年10月,我把《人物传记》《中国散文家》《淮海晚报》递给他,那是我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后,报刊对我的专访,内容里有我对老人家的感激。他看后直点头,并对我表示祝贺。他声音洪亮,头脑异常清晰,记忆力超人,在我陪他聊家乡情况的近两个小时里,这位老人没有身体受伤疼痛的表现。他给我这个小老乡回信,照例是先谈文学,再谈老家的街巷旧事……今年,他病重住院,我只能通过电话询问他的亲友。我还琢磨着10月是袁鹰老师100岁生日,计划到时候去一次北京。可是,我没有详细了解他的病况,留下一份无可挽回的遗憾。
袁鹰老师的作品数量众多,形式多样。生在淮安这片文化底蕴丰厚的土地上,我每每读袁鹰老师的文章,就会生发出一种力量。前几年,我的散文《粗月亮粗月饼》《梦里依稀看淮安》《老柳树》《踏雪寻梅——周恩来故居印象》《敲钟寒山寺》《带着女儿行走沙家浜》曾连续6年入选《中国散文排行榜》。这两年,我又有多篇散文被《中国文化报》《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国自然资源报》《中国书画报》《中国环境报》等头条登载,还有的散文被《作家文摘》《美文》转载。这些作品中有对一方水土的深情,也有我对文学前辈的感恩。迄今,我手头还收藏着袁鹰老师30年前为我写的亲笔信、题词,还有10年前那个秋天给我散文集《窗外风景》写的大序,每每翻阅,甚为感动。
我已步入中年,送走过亲人,也送走过师友和同学,对于生命和死亡,不能说没有些许思考,但我还是很悲伤。在写完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还是哭了。
袁老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対于他的每一个学生和他帮助过的每一位基层作者,无疑会失去一片蓝天,多了一份永久的思念。